未央歌

　他已經不記得時光是如何流轉、如何消逝，對他來說月圓月缺花開花謝都僅僅是一個眨眼的時間。
　　他是生命趨於無盡的精靈，縱使也同樣流著一半的獸王族血液，但時間對他來說，從來不是一個他會去關注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在沉睡，沉重的乏力感讓他無法睜開眼睛去看見外面的事物，所以他感到不耐。

　　他睡了多久？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
　　眼睛睜不開，身體無法動，剩下頭腦還能夠思考著事情。

　　他的意識很清醒，清醒到他可以聽得見有人在呼喊著他的聲音。

　　來自不同的人，喚著他不同的名稱，但他知道，都是在呼喊著他。

　　『冰炎』、『亞殿下』

　　那些人的聲音裡面是清晰可見的擔憂與等待他甦醒的盼望。但是他對那些聲音卻絲毫未覺，甚至有時會感到厭倦。

　　腦中思緒混亂，過多雜亂的東西充斥在腦中，卻又像是漏了什麼一樣。

　　是在等著誰呢？記憶中，似乎有一個人很重要很重要。
　　
　　但是，會是誰呢？他曾經這樣等待過誰嗎？
　　
　　是誰總是傻傻地為了他願意不顧一切，是誰總是看著他出完任務時的怵目傷痕，然後一邊幫他包紮一邊流著眼淚罵他。
　　是誰的眼睛像潭水一樣深邃卻流轉著溫暖的感情，是誰的表情儘管害怕卻仍然堅強然後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身旁與他並肩。

　　學長、學長……
　　亞……

　　他是這樣呼喊著他的啊。

　　像是隔著一道厚重的門扉或是層層的布幕，那個聲音很模糊，卻，很熟悉。
　　熟悉到令人心痛。

　　他似乎能想像，那個人是用著什麼樣的表情在呼喊著他的名。

　　溫柔似水的黑髮男孩，青澀的臉龐有著不符合他年紀的悲傷，如潭水一般澄澈的黑眸似乎泛著一絲水氣。

　　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
　　他有點不能理解。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
　　他疑惑，感覺到自己似乎皺起了眉頭，掙扎著想要替那個男孩擦去眼上的淚，但卻徒勞無功，他厭惡著這樣無力的自己。

　　悲傷的聲音離他遠去，他又回到了寂靜無聲的空間。

　　褚冥漾……
　　褚……
　　他想著這個名字，唇邊喃喃地複誦著這個名，並不怎麼特別卻牽動著他所有的感情。

　　他似乎想起來了那些被遺忘的、很重要的事。
　　因為太重要了，所以他放在心的最深處，即使身體忘記了，他的心也記得。

　　褚冥漾。
　　那個名字與他的生命相連緊緊相繫，刻在靈魂裡烙成了一個椎心刺骨的痕跡。
　　他穿越了千年，終於找到的那個，最重要的人。

　　褚……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正一點一點的移動著，指尖、眼睫、緊皺的眉。
　　微弱，又帶著那樣強烈不甘的情緒。
　　他知道，他的褚會知道。

　　「學長……」黑色的眼瞳不敢置信的放大，溢於言表的喜悅之情油然而生。
　　不，那是比喜悅、開心、任何高興的形容詞都無法比擬的激昂情緒。
　　「褚……」隔著玻璃，那微弱的聲音對方應該是聽不到的，只能靠著唇形依稀分辨著說出口的話語。
　　但他知道，對方聽到了。
　　黑曜石一樣的眼眸閃爍著，他看見自己的倒影浮現在黑色的眼中。

　　他聽見了對方想要說出口，卻一直來不及說的話，笑了。

　　「學長，歡迎回來。」

　　他是精靈，是生命趨於無盡的精靈，但儘管他有無限的時間，他卻願意為了眼前這個傻傻的代導學弟而放棄永恆的生命。

　　只要他能夠在他的身旁，那麼，
　　剎那，
　　即是永恆。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