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冬歲?」溫和的聲音在他耳後響起,伴隨著寵溺的輕笑。

「怎麼了嗎?」撇過頭,坐在床緣的千冬歲看著那張與自己相似的容顏。

「沒事,只是看你一直在發呆,所以叫你一下。」一樣在床邊坐了下來,揉揉自家弟弟的頭,夏碎還以為他仍在為自己做為替身的事情生氣。

「我沒有在發呆,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偏著頭,此刻拿下眼鏡的他少了平時的銳利,卻多了一份青澀,對於這樣親密的接觸,他還是沒有很習慣。

自從知道夏碎是自己的替身之後,不滿跟不解的情緒都曾出現過,但是佔了最多的卻是難以言喻的甜蜜。只要知道夏碎哥不討厭自己就好了,他原本是這樣想的。

 

「是嗎?你在想什麼呢?」與千冬歲面對面坐下,借著柔和的燈光看著他的臉龐。

「我總覺得大戰過後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不是回到原來的樣子,而是……」有點難以啟齒,但是千冬歲無法表達這種異樣的感覺。

「冰炎也這樣說過,好像有什麼東西不見了的感覺,是吧?」順手將垂落在千冬歲鬢旁的幾綹髮絲整好,他也說出了搭檔曾對他說過的話。

「嗯……」因為夏碎突如其來的舉動,原本還打算說什麼的千冬歲突然止住了話語,愣愣地看著停在自己髮梢上,夏碎的手。

「那、那個、夏碎哥……」不知所措地看著突然在眼前被放大的臉,向來有條理的千冬歲難得結巴了起來。

「噓。」食指輕輕抵住了千冬歲的嘴唇,夏碎挑起了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然後有趣的看著自家弟弟瞬間緋紅的臉頰。

「那些事情,不急。」欺身向前,將千冬歲鎖在自己的臂彎裡,牢牢地,不讓他有一絲逃離的空間。

手一揚,房裡的燈光漸漸黯淡下來,剩下的是透過紫館窗戶的溫柔月光,還有床上相擁的兩人。

 

* 

 

「漾漾小朋友。」叩叩兩聲,房間門被敲了兩下,轉過頭,我看見鏡董事出現在房間門口。

自從來到無殿後,我就住在這個房間,在整個宮殿的最上方,有點類似閣樓的位置,房間格局跟原來的宿舍蠻像的,只是沒有網路一類的東西,還有浴室也沒有可怕的人偶,搞不好一樣有只是我沒有發現,可是我決定人不要自己嚇自己所以就當成是沒有了。

原本以為扇董事一定會想出很多詭異的點子來整我,不過好像也沒有,說實話,董事們好像都蠻忙的,常常不見人影,偌大的宮殿連一個人都沒有的感覺還蠻可怕的,該不會我來無殿的最大功用就是看家吧?

 

今天難得看到鏡董事會出現在我房間,平常都是扇董事比較多,所以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鏡董事來這邊做什麼。

「鏡董事,請問有什麼事嗎?」站起來,我對鏡董事躬了身。

「想說你到了無殿後好像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怕你無聊所以我想拿個東西給你。」鏡董事對我笑了笑,原本就年輕的臉顯得更加的孩子氣。

「嗯?」

「來,給你。」從長到垂地的袖子裡拿出了一面雕有複雜咒文和刻花的水晶,那個水晶整個有我的身體一半大,先撇掉水晶不談,我還真好奇他的袖子裡面到底是怎麼塞的。

「這個是什麼?」雙手捧過那個水晶,我整個很小心翼翼,要是不小心打破了我連要怎麼賠都不敢想。

「這個是鏡子。」鏡董事笑著。

將刻花的那一面翻過來,另外一面的確像鏡子一樣是光滑的,可是……鏡子?我看著那面什麼東西都照不出來的鏡子,然後用懷疑的眼神看像鏡董事。

「這個鏡子是照不出人的,不過他會照出觀看者內心最想要看見的人事物現在的樣子。」像是明白我的疑惑,鏡董事為我解答。

「看見?」意思是說我可以用這個鏡子看見我最想要看見的人?

「在無殿中沒有時間的流逝,可是外面的世界仍照著他們的規則運轉著,你可以用這個鏡子看見你所愛的人現在的模樣,但是,」頓了一頓,鏡董事像是想著要怎麼對我說明。

「不是所有的時候都看的見,當被觀看者的周遭附近有強大的力量波動時,或者是被觀看者正在運轉著大型術法時,你無法看到他的樣子,還有,在學院的宿舍房間你也是看不到的,因為各個房間都有結界保護。」

這個鏡子也還蠻給人隱私的嘛,不然不管在做什麼事都會被看見不是很丟臉……

「扇之前也常常拿這面鏡子玩,看看學院裡的一些東西」鏡董事的一句話讓我瞬間明白扇董事到底是怎麼知道我與學長之間的事情了,不過她也太閒了,有空拿著這面鏡子觀察我跟學長。

不知道我內心的波濤洶湧,鏡董事自顧自的說下去。

「使用前不用念什麼咒文,只要閉起眼睛然後想像你想要看的東西就可以了。」

「反正我現在也用不到,那麼就交給你保管啦,漾漾小朋友。」拍拍我的肩膀,鏡董事又跑出去了,可能又是去忙守世界的事情了吧。

將那面鏡子放在桌前固定好,閉上眼睛想著我最想要看見的人,再睜開眼睛時我看見光滑無瑕的鏡面突然泛起了波紋。

 

* 

 

日復一日的生活了無生趣,就算他知道這就是他的生活。

直到現在,對鬼族大戰已經過去了快一年,他還是找不回失去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冰炎!」一聲呼喚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現實,然後看著紫袍搭檔朝自己跑過來。

「夏碎?有事嗎?」最近的任務應該沒有出什麼差錯吧?雖然他也發現自己常常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突然分神,不過最後他仍然都是完美的結束任務。

「千冬歲來告訴我說米可蕥他們要辦野餐,想問你要不要去?」夏碎的笑容一如以往,不,應該說比記憶中的笑容更多加了一些什麼。

「野餐?」

「聽說是對鬼族一戰後都沒有好好慶祝過,所以打算大家一起聚一聚。」

「我考慮看看再決定。」他一向不喜歡這類的活動,不過礙於搭檔的面子,他仍然委婉的回答。

「那等你決定了再告訴我。」

「好,我知道了。」點點頭表示明白後,他的紫袍搭檔又不見了人影,大概又是回去找千冬歲了。

最近他們兄弟兩人的行為大家都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反正習慣就好。

唇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就算他知道遺失的東西仍然沒有回來,但是他也知道這樣的和平有多得來不易。

 

教室、任務、黑館,他的生活就存在於這三個地方。

他曾問過擔任宿舍管理人的賽塔,問他說隔壁的空房有沒有住過人,而得到的答案理所當然的是沒有。

明明是意料中的事情,可是在他聽到這個回答後他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落寞,

他也不懂自己到底在意什麼、失望什麼。

以前他就是這樣過的,現在也是,未來亦然。

在紫袍搭擋的房間門前叩了兩下,等待對方應門。

其實他是可以無視紫館結界直接進入房間的,不過有鑑於上一次他所看到的震撼畫面,他決定往後要進來這間房間時要先敲門並且學著尊重人的隱私。

前來應門的是千冬歲,對方在看到他時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不自在的神情,不過他選擇忽略。

至少這次進來的時候床單被褥還有兩人的衣衫都是整齊的這也讓他減少了尷尬。

「你是特地來回覆你的答案的嗎?」夏碎笑了笑,同時招招手要千冬歲在他身旁坐下,而後者也沒有反駁什麼。

「我想我應該是不會去吧。」喝了一口剛剛小亭端來的茶,冰炎這樣回答,然後也想著這個詛咒體該不會是從頭看到尾吧?雖然他不知道詛咒體明不明白這種事。

「是嗎?那真的很可惜。」一貫的微笑讓冰炎覺得其實夏碎只要有千冬歲就好了,其他人有沒有去都無所謂。

而告知完自己並沒有參加的意願後,他直接用移動陣離開了紫館。

 

移動陣的陣法圖都還沒消失,他就在黑館前面看到了一個理應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久不見,黑袍冰炎殿下。」冷淡的語調,高傲的神情,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紫袍巡司─褚冥玥。

 

「公會的巡司?來學院有什麼事情嗎?」他對巡司一向沒什麼好感,不過眼前這個人讓他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所以他也不像往常那樣直接叫人滾開。

「我不是來找你的。」不客氣的態度一向是褚冥玥的作風,丟下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邊際的話之後,褚冥玥便轉身離開了學院。

踹開了黑館大門,讓人臉蒸發在陽光下後,他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一下,而才剛走到四樓的樓梯,他就看到了有兩個人在他房門前徘徊。

「蘭德爾?安因?」有點驚訝他們兩人會站在自己房間前,而眼前的人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剛剛巡司來過。」簡略的告訴他這件事,蘭德爾的表情有些煩躁。

「我知道,剛剛我在黑館前有看到她。」

「你知道巡司的來意嗎?」發問的人是安因,他的表情則有些凝重。

「什麼來意?」

「巡司剛剛直接衝進黑館裡面,而且直奔四樓,雖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不過巡司今天的行為還真詭異。」拉了一下衣領,蘭德爾回答著。

「要不是賽塔趕過來請巡司離開,我看她很可能會掀了四樓所有的房間。」安因看著一臉疑惑的他,似乎想從他這裡得到解答。

但他也只是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好吧,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不過你還是要小心點,聽說你最近在出任務時常常分心,已經有人盯上你了。」拍拍他的肩膀,安因這樣告訴他。

而他只是一愣,苦笑,然後要安因不用擔心。

他看著安因與蘭德爾消失在走廊盡頭,回頭轉開了門把,連黑袍都沒有換下就直接倒在床上,腦中思索的全部都是今天巡司的用意。

「我不是來找你的。」冰冷的話語仍在腦海中盤旋。

不是找我,那是誰?

黑館的四樓只有兩間房間有人使用,而居住者只有他與安因,巡司不會無緣無故的跑來學院更遑論單單為黑館而來。

 

是不是有人跟他一樣,也想著隔壁的空房間?

是不是有人跟他一樣,也認為有人還沒回來?

 

* 

 

鏡子又回復成原先光滑的樣子,我閉上了眼睛,任由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

我以為我能調適得很好,我不會難過,不會捨不得,可是,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的話,那面鏡子我根本就不該收下。

我看見冥玥在結束公會的任務後直奔學院黑館,在我之前住的房門前停了下來,在嘗試幾次無法用正常方法開門之後,她拿出了幻武兵器,打算朝著門板發射,雖然被及時趕到的賽塔給制止了,可是,我從來沒有看過冥玥那樣慌張甚至可以說是不知所措的表情,我幾乎還看到了她的眼睛裡有眼淚在打轉。

明明所有的人都應該忘記我了,可是……

還有然,如果他知道我拿妖師的能力去換取他們的記憶,會不會很生氣?

當初我與扇董事所交換的條件是,要讓每一個人都能開心的笑著,不要有任何的難過。

如果說冥玥的表現可以用與我同為妖師血親的情況解釋的話,那……他呢?

每次一回到黑館,就會站在我房間前皺著眉頭徘徊的他,又該做何解釋?

 

* 

 

「欸,漾漾小朋友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呢。」雙手托著下巴,扇望著褚冥漾居住的房間。

放下了捧在手上的茶杯,鏡嘆了一口氣「我是不是不該把那面鏡子給他?」

自從鏡子交給了褚冥漾後,他就一直盯著那面鏡子看,鏡子除了觀看者之外,只會顯現出一片空白,可是鏡與扇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面鏡子所映出來的,是誰的身影。

「你想,時候應該是到了吧?」從椅子上跳下來,鏡拍拍衣上的灰塵。

聳聳肩,扇不置可否,「再等一陣子,現在還不行。」扇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一樣,瞇起了漂亮的眼睛。

「有時候我會想,我們是不是介入的太多了?」唇角似乎勾起一個無奈的笑,鏡喝著那杯已經冷掉的茶。

「有什麼辦法呢?誰叫那兩個孩子讓我們總是放不下心。」一個總是要把所有的事情獨自背負而不肯讓其他人為他分擔,一個總是不停的擔心別人在意著別人卻往往忽略掉自己,這樣的孩子,誰放的下心?

「傘也是很擔心的啊,雖然他什麼都不說。」說著像是抱怨的話,但是鏡的表情卻是柔和的。

「他們都太不會為自己著想了,所以才要我們這些大人去幫他們啊。」坐在椅子上,扇輕輕的晃著雙腳,藍色的頭髮隨著身體的動作而小幅度的搖曳著,她的眼睛仍盯著仍坐在床邊看著鏡子的褚冥漾。

其實她知道,褚冥漾一直故作堅強,從一開始與無殿訂立契約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她在褚冥漾的眼中看到了不捨、看到了心疼、看到了不得不的堅決。

 

可是她沒有拒絕的權利。

無殿,必須公平。

所以他們必須狠下心來看著褚冥漾獨自的哭泣而不能給予任何幫助。

 

無殿外的世界,時間慢慢的流動,離大戰已經經過了一年的時間。

一年了,黑館四樓的房間仍然空著兩間。

一年了,冰炎仍是站在隔壁的空房等待。

一年了,褚冥漾仍是望著那一面鏡子,看著鏡中的人發呆、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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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曜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