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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五個日夜,學院、任務、黑館。
他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下,麻木了自己。
已經很久、很久。
他仍然是完美的黑袍,眾人景仰的對象。
他常常與他的搭檔跑到校舍樓下的C部,他的搭檔是為了他最重要的弟弟;而他,是為了想替自己被遺失的記憶找回線索。
C部教室一直有著一個空位,在靠近窗邊的位置,而他,每次都看著那個位置愣愣的出神直到他的搭檔拍了他的肩膀讓他回神。
「冰炎學長,你一直看著那個座位發呆呢。」金色的頭髮分成兩邊綁著,喵喵看著一臉恍神的冰炎。
「有不舒服的話要到醫療班治療喔。」漾著開朗甜美的笑容,喵喵對著冰炎這樣說著。
「沒有,只是恍神而已。」淡淡的表示自己沒有問題後,他留下了他的搭檔在C部教室,然後逕自離開。
三百六十五個日夜,他養成了一個習慣。
習慣在回房間時,轉一轉他隔壁房間的門把、習慣在晚上走到陽台,看著隔壁房間是否亮著燈光、習慣在路上,找著黑色短髮的人。
今天他的任務在原世界執行。
內容是把被解開的封印重新結下,這是白袍的單人任務,很簡單,可是他一聽到地點在原世界,便二話不說的接下來,沒有原因。
大街上行人與車子熙來攘往,即使換了髮色瞳色,俊美的臉孔依然是受到矚目的對象,這種情形讓他不耐煩的撇下了嘴。
穿越過吵嚷的人群,他走到了靜僻的巷子內,封印的地點。
感覺到力量的波動,一個銀白色的形體在他面前成形。
祂曾經是守護地方的神祇,接受人類的祭祀和尊敬,祂看著人類文明發展,卻因為人類的自私和貪慾,毀壞了現有的平衡,打壞了祂為自己設下的保護,力量消失殆盡,連再為自己張開一個結界的力氣都沒有。
「我是公會的黑袍,接到委託,前來解決任務。」說話的同時,雙手亦張開了一個複雜的陣法。
「現在的世界不再是您所熟悉的世界,我將引導您前往安息之地。」
「公會的黑袍果然很讓人放心,那就拜託你了。」銀白色的臉孔浮現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祂將手放到了陣法的上方。
「黑袍殿下……」在傳送即將完成之際,祂對冰炎的呼喚讓他稍稍分了神。
「有什麼事嗎?」
「我曾經是掌管人類情感的神祇,在您的眼中,我看到了不應該屬於你的徬徨,恕我冒昧,您,是否曾經失去過什麼重要的東西?」話語未竟,銀白色的神祇消失在陣法的中央,獨留下冰炎一人默默的站著。
他又重回到喧鬧的大街上,腦中仍不斷縈繞的那名神祇對他說過的話。
『您,是否曾經失去過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不知道,不知道失去什麼、不知道對他來說,何謂重要的東西。
站在街口,冰炎等著交通號誌的燈號轉換。
離那條巷子不遠處,有一個興建中的工地和一座香火鼎盛的廟宇。
他的目光透過人群停在那兩地方,那是他一年前曾經執行任務的地點。
一年前的任務,委託者是七之主春秋,和一個人類女性。
他完美的解決七之主春秋的任務,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另一個任務是由誰完成。
回過神,交通號誌的燈號早已變換,閃爍的綠色小人提醒著行人剩餘時間不多,冰炎立刻大步向前,不是回公會回報,而是前往那一個工地。
工地的建築物幾乎有八成已經完工,四周用著鐵皮圍繞著,在工地入口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攤販,看起來是沒有營業了,可是他卻還記得他曾經在這裡買過食物,甚至還記得那個食物的味道,但是就是想不起來,最重要的,應該站在他旁邊的人。
心情煩悶,他在結束任務後直接回到了黑館。
照慣例,在打開自己的房門時,手轉了一轉隔壁空房的門把。
沒有鎖,藍色的門輕易的被打開。
他不知道那一剎那的心情該分類為喜悅或者是驚訝,但是當他回過神時,他已踏進了房內。
黑館的格局是差不多的,只是當他踏進來的那一瞬,有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占據了他的腦海。
快步走進房間,他以為能夠看見他想要看見的人,只是──
「小冰炎,好久不見囉。」
坐在床頭上的是學院三主之一的扇董事。
心情已經夠煩悶了,沒想到現在還有一個老妖怪來雪上加霜。這是冰炎看到扇董事時浮現的第一個念頭。
「你怎麼會來這裡?」明顯的厭惡,不耐煩的神情,一舉一動都在表示著對於來者的嫌惡。
「唉唷,我可是Atlantis的董事之一呢,學院中有哪些地方我不能去?」好整以暇的環起雙手,扇露出了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
「你怎麼會進這間房間?」
「沒什麼,只是想在這間房間想念一下之前的主人罷了。」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扇瞇起眼睛,饒有興味的看著眼前人的表情。
「這間房間沒有住過人,賽塔是這樣說的。」不悅的皺起眉頭,冰炎環顧著這個空蕩的房間。
『好貧瘠的房間。』
印象中,有人對他說過這一句話。
「沒有住過人可是你怎麼會沒事就轉一轉這間房間的門把?何況,」頓一頓,「我的資歷可比賽塔深得多呢。」啪一聲,將手上的扇子合攏,扇子指向床邊的書桌,原本緊鎖的抽屜被打開,應該空無一物的抽屜裡面,只見一條紅繩微微發著光。
扇拿起了那條紅色繩子,遞到冰炎面前。
「小冰炎,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紅色的繩子在眼前晃著,冰炎看著那條繩子,點了點頭。
「這個繩子,是前任主人留下來的,可是他自願放棄了心願,你看,這條繩子的最上方是不是有幾個繩結?」將手中的紅繩放到冰炎手上,扇抬起頭來看著冰炎的臉。
「你,願不願意幫前任主人實現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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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嚇了一跳。
雖然我以為我的神經已經訓練到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可以啊哈哈笑著帶過的境界,可是在我看見鏡子中突然跑出一條白色的東西的時候我還是跳起來往後退了好幾十步。
我知道鏡董事應該不會有像扇董事惡作劇的興趣,不過他也是學院三主之一,所以我不敢肯定。
那個時候我還在看著鏡子,鏡子中的人還是一如往常的模樣。
他這次的任務地點剛好在一年前我也有跟著去的地方一樣。
雖然中間有一部分看不到,但我想那應該是鏡董事說的,力量波動的關係吧。
鏡面再次泛起影像時,學長已經回到了黑館,可是他這次沒有像以前一樣在我房間徘徊,而是直接走進他的房間,正當我覺得奇怪的時候,那面鏡子突然整面開始發亮,然後冒出一條白色的東西。
繩子。
跟扇董事很早之前拿給我的很像,不過顏色不同,而且沒有發光。
是說,先前那條紅繩一直被我扔在黑館的房間裡,不知道怎麼樣了,看著還飄浮在半空中的繩子,慢慢的,我將它放在掌心上。
──你要交換什麼?
──我要他們所有的人快樂。
當初的願望實現了一半,可是我沒有看到應該出現在他臉上的笑容。
一年了,他的表情從最開始的期待,變成失望,變成麻木。
而那不是當初願望的初衷。
如果,這個真的可以實現願望的話,那麼,再讓我自私一次,這一次,我想看見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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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黑夜,月光溫柔。
床邊的一盞燈照亮的寂靜的夜色。
夏碎看著躺在床上的弟弟,唇邊勾起了微笑。
略略撥開千冬歲散在額間的髮,他順手將薄被覆上千冬歲半裸的上身。
「冰炎,我知道你在陽台,有什麼事就出來吧。」溫文的臉孔仍是帶著微笑,他沒有轉頭就知道是誰站在門外的陽台。
「我想要請神諭之所的下任當家為我看一件事。」俊美的臉孔自黑夜中緩步走出,他看著自家搭檔站在床前的背影。
「我知道你想看見什麼,千冬歲也曾經跟我說過。」臉孔仍是沒有轉過來,視線仍是停留在床上的人臉上。
「一直到現在,千冬歲仍試圖找出缺少的那一塊拼圖,可是,他看不到。」低沉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夏碎仍然沒有回頭,因為他不敢。
他知道他的搭檔自從一年前就一直在找著他所失去的東西,一次又一次,課堂上、任務中,近乎發狂的執著,他從來不曾在他的搭檔臉上看過的情緒,這一年,他看夠了。
「還是沒有用嗎?」垂下了眼,其實他也知道,只是不斷地想要找到一絲希望,不管有多渺茫。
他那時毫不猶豫的收下扇交給他的紅繩,在紅繩的開頭,他看到了幾個繩結,小小的,不怎麼起眼,可是,很沉重。
是誰,明明有那麼深的執念,可是仍甘願放棄這個實現願望的機會?
『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呢,冰炎的殿下。』
『與其等待千冬歲的消息,何不乾脆照著扇董事的話做?』
他的搭擋留下了這段話然後他離開。
那天開始,他隨身攜帶著那一段紅繩。
他說,他要等那個人回來,不論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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