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

圖書館的親吻／布丁控

類似愛情

──我們現在這樣，算是交往嗎？

──難道不是嗎？

＊

其實你也已經忘記了那到底算不算告白。

但是在對方邀請你成為他的新室友時，你是連考慮都不考慮，就直接答應了下來。

因為你是清楚地知道的，你喜歡他。

但是他未必跟你有同樣的心思，所以……

應該不算是告白吧？

雖然你總會去思考他當時那句『跟我一起住吧。』話裡的含意。

或許不能說是關係確定，但是在一段時間的相處過後，又歷經了誤會、和解，彷彿關係又比以前更進一步時，那瀰漫在你們周圍的曖昧氣息總是那樣地帶著粉色般的微醺，散佈在你們的身周，有時候，甚至還會讓你失神。

你會不自覺地想起他與你之間的互動。

想起他會在開冰箱拿蜜豆奶時也順便丟一瓶給你，想起當你們兩人一起吃飽飯時，他會把桌上的碗盤收走還順便把你的餐具也一起洗一洗，或者會想起，每當你們一起出去逛街購物時，自然而然地將兩人原本分開用的洗髮精沐浴乳乾脆合買一罐好讓兩人都可以沾染上相同的香味，然後再主動伸出手拎過最重的袋子……總總你們早已經習以為常的互動看在你們那群共同的好朋友眼中，全部被濃縮成了一句話。

『你們現在在交往了吧。』

結論簡潔扼要，重點是當你打算向那個引起事端的罪魁禍首興師問罪時，對方只是蠻不在乎地環起了手，看戲般地，一臉好整以暇地看著你如何解決這幾乎變成例行公事的聚餐場合，然後嘴角勾起了捉摸不清的弧度。

儘管最後總是不了了之。

有時候，你也會刻意地想去試探對方，到底對於現狀有什麼想法，但他不是冷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就是假裝沒聽到。

或者是偶爾，在你因為學業表現的良好而從他那裡得到一個臉頰或額頭的親吻時，往往會讓你開心上大半天，但如果當你對著他抱怨這些親暱的舉動時，他又會在終於掩飾不住唇角笑意而笑出來的時候，拍了拍你的頭。

不是學長與學弟之間那種比較接近友情或是鼓勵意味的動作，而是更溫柔地，像是寵溺一般的力道，溫柔地讓每次都想要抱怨的你只能不甘心地將欲說出口的話又放回心裡，然後撇過了頭，似乎是想去掩飾臉頰上的一片紅暈。

有時候，你也會想，如果這樣就算是交往的話，那也很好。

但是，你在等他的一句話。

不管你們之間的互動有多親密，你還是會害怕。

橫隔在你們面前的像是一層透明的薄膜，清楚地讓你看清他的模樣，但卻又剛好模糊了學長與學弟之間的那一道界線，透明的薄膜脆弱地彷彿只要誰再往前踏出一步，界線就會隨之瓦解。

你還在猶豫著，儘管是觸手可及的距離，但是你遲疑地站在面前就是不敢移動半步，他則像是旁觀者一樣，帶著似是而非的笑意看著你。

每次都有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你總是憤憤地想著，但是卻又會在他買了點心回來的時候，又立刻把這些不滿的情緒拋諸於腦後。

『就像是小狗一樣。』身為你的好友，或者還附加了戀愛諮詢師的千冬歲啜了一口茶，然後放下了茶杯。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透過無度數的鏡片看著一臉困窘的你。

你又再次地無法反駁。

應該說，每當碰到了這樣的事情，你總是處於弱勢的那一方。你沒有那人從容不迫的自信，你沒有那人與生俱來的強硬個性，沒有那人一舉一動儘管非刻意，卻都顯得耀眼的光彩。

你甚至不知道，就算自己表白了，但是那人又憑什麼會如同你喜歡著他一般的喜歡著你。

你只是褚冥漾，一個衰到爆的普通人罷了。除去了學長與學弟的這層關係後，你才發現，其實你們什麼都不是。

每次只要站在他身邊，配不上對方的自卑感就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你，然後讓你開始了低潮的無限迴圈。

冰炎推開門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窩在兩人合買的單人沙發上，懷裡抱著一個大大的白色兔子布偶，踡起了身體，讓頭埋在膝蓋間的褚冥漾。

外面下著雨，儘管雨勢不大，卻仍是帶回了些微的水氣。

甩了一下有點潮濕的頭髮，他輕輕地踏進了兩人同住的房子，關上了門，落鎖時還刻意小聲地不讓自家學弟察覺到自己已經回來的蹤影，就算他知道以現在又不知道開始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的褚冥漾來說，根本不會有心神去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甚至都還能聽到自家學弟小小的咒罵聲，他揚起了嘴角。

他不是不知道褚冥漾到底在煩惱些什麼，那太過於直線的心思總是會將所有的情緒與思考都顯示在臉上，他知道褚冥漾對於你們之間這份曖昧的感情感到害怕而遲疑，雖然他也一樣。

關於愛情，總是先愛上的那一方先輸掉。

或許是自尊心作祟，總之就是他不想那麼大方直接地面對褚冥漾告訴他這些感覺，也或許是因為，就算只是看著褚冥漾一個人苦惱時的樣子實在是很可愛，讓他不想這麼早就去打破目前這看似平衡的關係。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子的個性很惡劣，但是他已經漸漸習慣了兩人之間這樣安逸平淡的生活，對他而言，口頭上的承諾並不怎麼重要，比起那些約定……等等的，他更相信兩人之間這樣協調的相處，所以才會選擇維持現狀。

走進門後，將脫下的外套掛在牆上，同樣用著輕輕的腳步走到了廚房打開了冰箱，然後才又走回客廳，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過於沉睡導致還微微晃動著頭的人，像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他伸出了那隻拿著罐裝果汁的手。

「嗯……噢──────！！」原本抱著大布偶坐在沙發上發呆結果最後居然睡著的人突然大叫了一聲，本來有點失焦的黑色眼瞳瞬間就回到了平常精神的樣子。

褚冥漾一臉不平地看著那個罪魁禍首……手上的罐裝果汁。

「很冰欸！」大力的揉了揉臉，在極度想睡眠時卻被那種冰涼刺骨的鋁罐碰到臉頰，正常人都會被嚇到接著就是狂罵，但是褚冥漾就算是進入了夢鄉也知道他家學長不好惹，所以也只能不滿地打著手上的兔子玩偶，然後嘟起嘴巴瞪著對方。

明明就比他還大、甚至在別人面前都是成熟老成的樣子，卻偏偏會對他開這種幼稚的玩笑。

「要睡就去房間睡，睡在這邊小心著涼。」順利地吵醒人後，拉開了易開罐的包裝，冰炎有點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睡到臉上都印下布偶痕跡的學弟。

「我、我只是想說……」等你回來而已。但是在看到冰炎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時，褚冥漾這句話突然說不出來了。

心有點酸酸的，有點委屈，而莫名其妙沒來由地，突然想哭。

「我去房間睡！」賭氣似的，因為沒膽直接把玩偶丟到冰炎身上，只好大力的將娃娃扔下了表達自己心中的不滿，他猛地站起身就打算往房間走去。

憤怒也好難過也罷，他偶爾也想要有一些耍任性的權利，而不是像個操偶娃娃一樣，跟著冰炎的想法而被掌控。

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冰炎。

他不要冰炎同情一般的施捨，就算他真的平凡無奇，論長相沒長相論身材沒身材，腦袋當然也比不上冰炎，但是對於你的愛情，你卻高傲的不容任何人來玩笑。

所以才會無法接受對方像是玩笑一般，輕浮而曖昧的動作。

「等等。」輕而易舉地就拉住了褚冥漾的手，制住了對方的動作和腳步。

「怎麼了嗎？」他注意到自家學弟的臉還是沒有轉過來對著他。

「有點累而已。」他討厭他這種會將所有情緒表露無遺的個性，所以他才沒辦法轉過頭來用著輕鬆的笑容面對冰炎。

就算不用看見表情也知道，那個心思單純的學弟一定又在鑽牛角尖然後又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裡。

冰炎嘆了一口氣。

他記得，在某次聚餐時，褚冥漾依舊是跟著千冬歲他們聚在一起，而當然也有參加聚餐的夏碎則是把他拉到一旁，刻意避開了其他人的目光，走到了角落。

『你知道，褚一直很喜歡你。』一反平時溫和微笑的樣子，認真的表情煞有其事。

『我知道。』他點點頭，眼神不自覺地飄向褚冥漾。

『那你呢？』就算知道冰炎與褚冥漾的感情不錯，但是喜歡與愛情卻又不可以相提並論，否則只是雙方的受傷。

『……』難得的，他選擇沉默。

看著冰炎欲言又止的樣子，夏碎嘆了口氣。

縱使心裡已經有底，卻也無法去要眼前這個看似冷漠，骨子裡卻是悶騷還是個愛情笨蛋的人老實去面對自己的心情。

蔓延在他們之間的沉默太久，久到連一向少條神經的褚冥漾都頻頻轉頭，想去知道他家學長跟夏碎到底在談什麼事情。

『我……會好好考慮。』這次嘆氣的人換成冰炎了。

不是不認真地看待這份感情，就是看得太重了，所以才顯得小心翼翼。

他也會怕，如果自己的心態不夠堅定，隨便給褚冥漾許下了承諾的話，到時候勢必讓目前的平衡崩解。

他不想去面臨這樣的狀況。

所以他才主動去邀請褚冥漾成為他的室友，就是想去釐清對他的這一份感情。

他確定的知道，他喜歡褚冥漾陪伴在他身旁時的感覺，習慣每晚入睡時，竄入自己鼻腔的屬於褚冥漾的淡淡香味，可是，他還是不知道這到底能不能算是褚冥漾心目中的，喜歡。

他也會怕，畢竟，這或許只是他們對於彼此的一種依賴，而依賴，稱不上是愛情。

他以為自己還可以持續這樣的情況一段時間，所以才想去逃避這總有一天會面臨到的問題。說到底，就是因為太在乎，所以才會一舉一動都那樣子的戰戰兢兢。

可是……

「褚，你放棄喜歡我了嗎？」

猛然地，突兀的連他也不明所以的問句就這樣被輕易地說出來。

至少，褚冥漾被驚的回過了頭。

「我……」對方有點侷促，冰炎看著褚冥漾的表情，有點無法分辨那到底是臉紅或是什麼情緒。

「你要放棄了嗎？」又問了一次，比較急促的語氣，有點咄咄逼人地，直截了當地就要褚冥漾做出回答。

冰炎也知道，自己真的很惡劣。

「我……是學長一直都在玩我吧……」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理直氣壯一點，無奈，這樣的音量就先輸給了冰炎。

然後突然地，冰炎笑了出聲。

不是平時那種似是而非的笑，也不是那種帶點距離感的弧度，是很難得的，純粹因為心情好才會出現的笑容。

「你怎麼會這樣想？」食指屈起抵在自己的唇邊，有點徒勞地想去掩飾住那一抹笑意。褚冥漾什麼都好，就是太天真也太單純，導致於太過會鑽牛角尖，其實冰炎也知道，只要對方跟他在一起，就會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卑，而他從一開始的惱怒漸漸變成了到現在只能搖頭嘆氣。

但是，其實他一直都沒有說。

褚冥漾是他心裡的，最柔軟的地方。

「你不是喜歡我嗎？」握著的手緊了緊，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對方掌心上微暖的熱度。

「你不會好奇我的答案嗎？」甚至更進一步地將人整個環抱住，於是感覺就更加明顯了，似乎還開始顫抖著，像是期待、像是害怕，然後，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原本褚冥漾以為這又是冰炎無聊又打算開玩笑，然後打算掙開他的手跑回房間時。

他吻了他。

不是那種親臉頰或是額頭的，戲謔成分較多的親吻，而是貨真價實的，唇上傳來了明顯的、不容忽視的熱度。

他們交換著呼吸和心跳，儘管只是一個輕淺的吻，卻彷彿都連靈魂都要被攫取至盡，直到兩人分開時，褚冥漾才像是從夢中醒來一樣。

該說是不敢置信或是驚嚇，褚冥漾臉上瞬間變換的表情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冰炎差點都跟不上他的情緒，直到冰炎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記得呼吸之後，褚冥漾才大喘了一口氣。

原本以為他又會開始哇哇大叫或是指著冰炎顫抖著說不出話，可惜沒有。

就只是站在原地，維持著被抱住的姿勢。

很久。

久到冰炎都開始以為褚冥漾是不是睡著的時候，他才感覺到從肩膀上傳來的溼熱和些微的痛楚。

褚冥漾咬著他的肩膀。

「你哭的樣子真的很醜。」儘管如此，他卻還是摸了摸他的頭，細軟的髮絲拂過掌心時的觸感是那樣地讓他感到安心。

「要你管！」咬的更大力了。

連冰炎都不會知道，原來他會對褚冥漾有這種近乎是溺愛的舉動。

在愛情面前，有太多的不確定，有太多的遲疑和猶豫，而他和他都等了太久。

不是只有其中的一人才會害怕跨越他們之間的那一道界線。

如果先喜歡上他的褚冥漾就先輸掉的話，那麼……

就著他靠著他的肩的姿勢，他輕輕地在他耳邊說。

「這次，應該換我了。」

像是氣音一般，不仔細聽就聽不見的話語，漫長的卻像是經歷過好幾個世紀。

他等到了他的一句話。

直到最後他們才知道。

原來存在於他們之間的那些情感，就是那樣的簡單。

因為喜歡，所以喜歡。

不需要任何理由，輕輕的擁抱或是親吻，都是恍若呼吸一般，自然而然的舉動。

──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那還用說。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