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你好嗎?
  當學長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不在,而時間也應該已是十年後了,學長,你會很生氣我騙了你十年吧?
  
  那麼、請你不要對夏碎學長他們生氣,因為是我請他們幫我保密的。

  
  
  妖師首領的陣法將人帶回到了學院黑館,他走上了四樓,沒有走進自己的房間反而是推開了房間隔壁已經十年沒有人居住的房門。
  迎面而來的那股冰冷空蕩的氣息太過陌生,過去十年間,以為著總有一天終會等到房間主人回來的渴望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房內的空氣寂寞的絕望與哀傷。
  手指拆開了包裹,是厚厚一疊的信紙,一如過往。
  
  當我們帶著學長從焰之谷回來後,其實我就已經知道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妖師的力量終究反噬在我身上,安地爾強行奪取凡斯力量的動作拉扯到了靈魂,加上先前一些咒語的使用都讓我的身體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
  可是我還有很多很多來不及做的事情,所以當我們一回到學院,我立刻就跑去找雅多雷多他們,因為他們說過,要推薦我考袍級,我需要考到袍級,才能夠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情。
  關於我的事情,誰都沒有說,連冥玥也不知道,所以他們才會放心讓我一個人,偶爾還有西瑞,來回守世界與原世界的執行任務。學長,那些我託人帶給你的信,是真的喔,都是我在剩下的時間當中,努力完成的。

  
  手指彿上了臉,像是要掩飾即將潰堤的情緒一樣,他閉上了眼睛。
  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那個有著青澀笑容的少年,早已不復記憶。唯一深刻的,是總在自己面前,有點畏縮,卻溫柔堅強的孩子。
  或許就是那樣子不加掩飾的笑容讓自己得到了救贖。
  多諷刺,竟會是來自黑暗的妖師種族拯救了冰牙一族的高貴精靈王子。
  
  他還記得,每一次、每一次,只要褚冥漾要離開自己時,總會對著自己說上再見,告訴他,他一定會回來。
  
  只有一次,在與自己爭吵後他推開了你伸出去想要擁抱的手,然後一個人對上了鬼王的第一高手,於是註定了學院的那一場戰役與未來前往冰牙族與焰之谷的旅程。
  
  記憶到了最後,想起來的卻是你在醫療班接受治療與靜養時,他推開門告訴你要遠行的事情。
  那一次,他拉著你的手,說著即將執行的任務內容、說著要你好好休息,說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是關於你。黑色的眼睛裡流轉著你未曾見過的情緒,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不再弱小卻仍是略顯青澀的臉龐笑著。
  
  你想起了,那一次,他沒有對你說出再見。
  
  咬緊了唇,握緊成拳的手掌收了又放。曾經,是這一雙手牽著褚冥漾走過世界,曾經,你握著對方的手答應你們會有永遠。而到了最後你才明白,原來,你終究有無法一輩子都緊緊握住的人。
  
  你是永恆的精靈,不怕等待所耗去的時間,但是那人卻不願再給你等待的機會,而也永遠不會有人回應你的等待了。
  
  我終究是回到了原世界。為了找齊白川主所要的黑色石頭,我將自己最後的力量都用上了,學長你會好奇為什麼我要這麼執著於百句歌吧?因為那是學長教我的,屬於精靈的歌謠,我還是想要把他記起來,還有,我想要做的事情一定需要動用百句歌的力量。
  石頭已經全部找齊,但是我卻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途中失去意識。當我回過神時,已經回到了原世界的家。
  
  冥玥說,是西瑞把我帶回來的。
  輔長說,我的身體還有力量都已經無法再支撐我任何一個術法與言靈。
  我第一次看到輔長那麼嚴肅的表情……還有……
  我第一次看到冥玥哭……
  輔長似乎對冥玥還有然說了一些事情,但是我沒有聽到,我只知道我還有事情要完成、不可以放棄,所以我曾經好幾次都偷偷用了力量想要逃出去。
  
  但是冥玥發現了我的想法與動作,不顧紫袍巡司的工作,在我的房間下了結界、並且守在家裡。
  很多天過去了,我可以感覺到我的力量已經快要不見了,所以我很著急,直到千冬歲他來到我面前。
  千冬歲說,妖師的情報完全被封鎖,就連情報班,也只有高層與相關人士才會知道,再透過醫療班的喵喵,他也已經知道我現在的狀況。
  千冬歲答應了我的請求,雖然他哭著說,他永遠都不會原諒我這樣子的作法,但是他仍是願意幫我瞞住學長十年,並且可以讓我用剩下的時間將我未完成的事情做完。

  
  所以那一年,信件是由千冬歲送來的……
  那時,褚已經不在了嗎?
  所以那時的千冬歲,才會一反如常的,沒有與夏碎一起來找他,也是因為怕不小心就洩漏了自己的情緒吧?
  
  唇邊勾起了苦澀的弧度,呼氣成了悲傷的嘆息。
  他可是黑袍啊,代表著強悍與無畏的黑袍。
  冷靜、果斷、堅強、從容,一向是他的驕傲,過於剛烈,所以也容易摧毀。
  十年的等待,從希望轉變成了十年後在他再次看見褚冥漾時的絕望,如果沒有褚冥漾,那麼他願意拿自己陪葬。
  
  學長,你會難過嗎?對不起。
  因為我知道以學長的個性絕對不會這樣死心的把我忘記,所以我才要讓學長等我十年,我想,十年的時間,夠讓學長忘記我了……
  不要難過啊……我不喜歡看到學長難過的表情,會讓我想到那一年,在鬼王塚裡學長就在我面前倒下的模樣。我喜歡的,還是那個我第一次在車站見面時,那個強大高傲尊貴的黑袍;我喜歡的,還是那個會動不動就巴我的頭罵我腦殘的學長。
  學長,精靈的一生太長太長了,而我並不是能夠陪著學長走完永恆的人,所以學長,拜託你,連著我沒有過完的生命,幫我好好的活下去。
  
  吶、學長,你知道嗎?
  精靈百句歌加上妖師一族的言靈,所能夠產生的術法力量。
  如果心能說話,就是咒語般的言。
  學長,這是你曾經對我說過的。
  肯定自己,世界才會肯定你。
  
  我從來沒有後悔自己身為妖師也沒有後悔來到這個世界遇上學長。
  謝謝你,曾經喜歡過我。
  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

  
  信末沒有署名。
  沒有給冰炎來得及反應的時間,幾乎就在信紙離手落地的那一刻,包裹裡剩餘的紙張連帶著這幾年來,冰炎留下來的褚冥漾的信件,燃起了冰藍色的火焰。
  突然燃起的火焰映著冰炎驚愕的臉龐,在一瞬的遲疑過後,便是伸出手想要阻止火焰的燃燒。因為那是褚冥漾,最後留給他的東西。
  
  火焰並不熾人,一簇一簇的,像是綻放在冰晶裡面的焰火花,藉由奔騰的火焰揚起了如雪花般的紙片。
  包裹裡,剩下的紙張在焰火裡燃燒著密密麻麻的,冰炎熟悉的字跡與姓名。
  那是,到了最後時,殘存的力量連意識都無法集聚,終於連信件都寫不出來了,卻唯一仍刻在腦海裡身體裡,寫在飄揚的紙張中,最牽掛的人。
  漫天飛舞的紙張裡迴旋著這一個名字。
  
  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
  
  冰藍的顏色,比冰還要寒冷比火還要熾熱卻如水一般的溫柔。
  沉澱著火色的眼瞳看著眼前翻飛的焰苗,艷紅的眼底像是沸騰著血液,鮮明的紅色模糊了視覺,唇角終於是勾起了一絲弧度。手指往前探去,在觸摸到紙片的同時卻也碎成了粉末。
  
  褚冥漾不要他隨著他死亡,這是他所留下的願望,那麼,他就會幫他完成,儘管他知道這永恆的時間他註定孤單。
  
  因為,這是褚冥漾,用盡所有的力氣所許下的,最後的願望、最後的言靈。
  
  *
  
  藥師寺夏碎收到了來自妖師一族白陵然的信息,得知了褚冥漾留下的言靈已經被啟動。
  
  所以他走進了冰炎的房間,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混血精靈背對著他,像是拿著什麼東西一樣,靜靜地,站在能夠看見隔壁房間的窗戶邊。紫袍沒有隱去氣息與壓下腳步聲,走到了自家搭檔的旁邊。
  
  「吶、夏碎,褚是誰?」突然轉過頭,長髮畫過一抹銀白參紅的圓弧。舉著手上的紙片,冰言問著自家搭檔。
  「怎麼突然間問起了這個?」透過千冬歲,夏碎當然知道褚冥漾最後對冰炎所下的言靈是什麼,這也是褚冥漾拜託他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書櫃上掉下來的。」聳聳肩,看著紙片背面,很輕很輕的筆跡上,書寫著陌生的名。
  「你都不知道了我又怎麼會知道。」笑的溫文,夏碎沒有去看那張紙片。
  忘記的人只有冰炎,而他們仍是記得在十年前,黑髮少年哭著請求著他們幫他瞞住冰炎時的表情,不願再回憶起那一幕少年的絕望也不願意在冰炎面前洩漏出這樣的情緒,所以他別開了頭。
  
  「好吧。」皺起了眉,他又問,「你來黑館幹嘛?」
  「焰之谷的使者又來學院了。
  「嘖。怎麼來的這麼勤……」有點不悅的皺起眉,卻也沒有表示什麼。
  「那就算了,我先去找阿法帝斯。」看著夏碎離開了房間,冰炎將手上的紙片隨手一放,原本聽到焰之谷的人又來的消息只會讓他暴怒的情況卻換成了一抹淺笑。
  
  笑的,一如很久以前,混血精靈還不認識褚冥漾時,那樣的張狂與驕傲。
  
  
  窗戶並沒有關上,風輕輕地吹進了房間。
  
  被風吹起的紙片上,畫著幾筆淡淡的痕跡。
  依稀是三個人的輪廓。
  
  銀白色而在額際有一抹妖艷的紅髮的青年,專注的眼神像是在看著身前的紅髮少女與一名擁有與青年相同髮色的孩子。
  那是一片開滿著鮮豔花朵的山丘,看著青年飄揚的髮絲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微微的風。
  青年的唇邊有著一抹微笑。
  仔細看哪……
  
  他笑的溫柔。
  笑的寂寞。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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