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涼煮一甌,百年浮沉如一宿;

隔簾聽雨聲還落,夢醒黃梁卻未熟。

 

※緣起

 

陵越驚醒時,還未至三更。

窗台下的燈燭早已熄滅了火光,只留下未關得緊的木窗縫隙中灑落的一線月光,照出了一室朦朧的蒼色。

背抵在床頭,單薄的內衫被冷汗浸得濕透,就連額前碎髮,也都給渡上了一層水氣。

他環顧了一下這熟悉的房間,從桌案看到劍架,在稀疏月色照映下皆只出現了一道不甚清晰的輪廓。

春寒料峭,還是乍暖還寒的天氣。

陵越吁了一口氣,看著口中吐出的白煙須臾又消散在清冷的空氣中。

坐直了身子,興許是這幾日下來天墉城的事務有些沉重,才會讓他睡不安穩吧。

他搖了搖頭,看著窗外仍然一片漆黑的景色,不記得方才夢中到底夢到了什麼,陵越又倒頭睡下。

明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忙碌呢,得先養好精神才行。

這是他睡前閃過的唯一一個念頭。

 

寅時已至,一清堂前響起了鐘聲,一陣一陣地迴盪在廣闊而清幽的崑崙山巔,不絕於耳,直上九霄。

陵越早就起身洗漱,正當他拿起了劍架上的配劍準備妥當時,突然傳來咚咚的敲擊聲,正是木門被敲擊的聲音。

「大師兄,我們來找你一起去展劍台。」面容嬌俏的少女對著陵越嫣然一笑,稚嫩的面孔中夾著顯而易見的開朗活潑。

「你們怎麼過來了?」走出房門後有些愕然,像是還留有一絲夢中乍醒的渾噩,不過陵越很快地就回過神來,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眼前的小師妹。

「正要來找大師兄時剛好看到了屠蘇師兄往這方向過來,想著可能也是要來找大師兄的,就乾脆結伴過來了。」芙蕖往前走了幾步,帶點頑皮的神色,「幸好師兄還沒出門。」

「屠蘇師弟來找我?」陵越為訝,隨即便轉頭,正好看到另一個人影從一旁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容色淡漠,卻是面容如工筆畫一般地精緻,眉間朱砂一點,襯的一雙幽深如墨的雙眼更顯精神,青年朝著陵越點了頭。

「師尊讓我們早課結束後過去祭劍閣。」百里屠蘇的語調一如往常,總是清清冷冷的,像極了那一位教導他們劍術的執劍長老。

陵越聞言只是微微頷首,沒有多問什麼。既然紫胤真人下達吩咐,自然是不容耽擱。

略略整了整儀容後,便率著芙蕖與百里屠蘇兩人前往展劍台。

昂首闊步,早晨的朝陽很是討喜,照在身上不覺炎熱,反而帶點舒適的暖意,恰是人間三月,最美好的時節。

 

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從位於崑崙山巔的天墉城眺望,只見悠悠幾片白雲輕飄飄地掠過蒼色山巒,微風過處晃動了松柏枝枒,吹起了萬千層綠浪,一陣一陣的吹過,捲起了草木清香,呼息吐納之間,心曠神怡。

雲朵柔如棉絮,以崇山峻嶺的墨綠為底,再以幾朵正含苞待放的花蕾做襯,一眼望去,連綿萬里,帶來無盡春意。

天光雲影,映著碧空萬頃,偶爾幾抹身著紫色道袍的身影劃過天穹,留下倏忽即消散的青色劍痕。

依舊是個平凡的日子。

 

從陵越居處至早課習劍的展劍台有一段距離,三人的步伐踏在鋪得平整的青石板上,震起了古老的跫音。

一路上走來不乏看到幾位年輕後輩朝著陵越與百里屠蘇行禮,用著恭敬而嚴謹的態度,或者是還略帶些欣羨的眼光,看著那三人的背影行遠。

眾所皆知,陵越與百里屠蘇,是天墉城下一任的掌門與執劍長老不二人選,待到明年飲罷了屠蘇酒後,即將要繼任這崇高的位置。

兩人皆是青年才俊、氣度不凡,而劍術與道法更都是同儕中的翹楚,自然是無人能出其右,故早在幾年前,就已將兩人當成掌門與執劍長老來多加栽培。

所幸兩人亦是不負眾望所託,如今也的確有了這樣的擔當,寬厚的肩膀上,足夠去背負起一個門派的責任。

「嘻嘻、大師兄,你擺著一張臉又嚇到那些新入門派的小師弟啦。」清脆的笑聲如出谷黃鸝,婉轉嚶嚶,芙蕖臉上的表情很是得意。

「莫要胡說。」端正著臉孔,卻是語調中那一抹笑意藏也藏不住,「再不加緊腳步,等等遲了早課就要糟糕。」

「師兄說什麼呢,今日是要代執劍長老檢視派中弟子習劍的日子,遲一些去也無妨的。」鼓起腮幫子,有些撒嬌似地湊到陵越身側,若不是與芙蕖太過熟稔,怕是也認不出這素來在弟子面前端莊典雅的涵素掌門弟子會是如此活潑模樣。

「這樣不好。」

驀地插入了一句顯得有些冷硬的語句,陵越略略緩下腳步,看著後方的人,正是百里屠蘇的聲音。儘管不如陵越溫文,也不似芙蕖開朗,卻是可以聽出百里屠蘇話語中的輕鬆感,不再如幾年前那樣寡言少語,更是添了幾分生氣。

總算是更像個正該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少年。

「的確不妥。」待著百里屠蘇跟上了自己與芙蕖的腳步,又重回到了三人一同並肩前行的畫面,陵越轉向另一側的芙蕖,「到時若是涵素掌門怪罪,我和你屠蘇師兄是不會幫妳說好話的。」

芙蕖格格嬌笑,聽話地加快了腳步,故意跑在兩人面前,然後舉起了手朝被拋在身後的陵越和百里屠蘇招著手,咧出了大大的笑容。

在陵越和百里屠蘇面前,她似乎永遠都可以那樣的天真爛漫,而這樣師兄妹之間輕鬆歡快的時刻,亦是她最珍惜的一段時光。

無須面對生離、無須經歷死別,他們都還那樣年輕,合該要有一段燦爛而美好的青春年華。

而在這樣的一段歲月中,生離死別,都是太過沉重而無謂的犧牲。

芙蕖抿起嘴,笑得彎彎的眼角中流露的是最純粹的幸福模樣。

 

展劍台,數以千計的灰白色石磚整齊地鋪在上頭,紮實的腳步踏在石台上,震起了噠噠響聲。儘管展劍台已有百餘年歷史,可每一塊磚石完整砌合堆疊,不見一絲一毫凹痕裂縫,正是應了天圓地方的陰陽學思想。

數十名天墉城子弟凝神屏氣站在展劍台外圍,看著中間方形高台上遙遙站立著的兩個人,崑崙山上的風還在颳著,落在了這一處高台,旋舞在兩人之間,揚起一身紫邊白袍,也吹亂了陵越和百里屠蘇整齊綁起的髮絲。

偶爾擦過幾聲劍鋒擊至石地上的頓聲,偶爾閃過幾筆閃爍的劍光,陵越與百里屠蘇過招的身影,從坤位至乾位縱橫交錯,不過眨眼瞬間,已是劍光石火,兔起鵠落,十數招削肩而過。

一人矯若遊龍、一人穩如端松;一人快劍急攻、一人橫劍格守,或者是亦步亦趨的逼近、或者是虛實交錯的攻擊,都靈敏俐落的像是一幅淋漓灑脫的潑墨山水。

今日本該是看門派弟子習劍進度的日子,卻是在操練即將結束之際,一名資歷較深的弟子突然直起身,拱手望向陵越與百里屠蘇方向,希望兩人能夠在眾弟子之前演示一遍天墉城劍法。

「久聞陵越師叔、百里師叔劍法精妙,肇清資歷還淺,未曾親眼見過兩名師叔風姿,不知今日能否請陵越師叔和百里師叔演示一番,好讓我們一飽眼福?」語畢,還恭敬地朝著兩人行了一禮,語氣中盡是誠懇與仰慕,肇清往前踏了一步,還顯青澀的臉龐上,連說話的聲調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留意,就冒犯到了陵越和百里屠蘇。

芙蕖稍早前完成了今日課業後,就獨自前往妙法長老處學習,若是此時她在此,怕是也會興致勃勃地磨著陵越和百里屠蘇比劃比劃。

「這個……」帶有探詢意味的目光向百里屠蘇掃去,縱使陵越已是天墉城中聲望最高的大弟子,在此刻也不敢妄下定論。

畢竟,儘管百里屠蘇早在兩年前回到天墉城後,就已經解除了禁止習劍的禁令,閒暇時刻也會與同門弟子相互切磋,可是在更早以前的時候,陵越可沒有忘記曾經那當胸對著自己穿透過的長劍。

「無妨。」對上了陵越的眼神,百里屠蘇搖搖頭,似乎也是明白對方此刻心中所想,他縱身一躍,跳上了石台,與陵越成對角而站著。

「單純演練劍法,不礙事的。」

「既然師弟都這麼說了,那麼就照著這麼辦吧。」抽出了才收進鞘中的劍,陵越侃侃而談,「肇清。」

突然被點到名的肇清一個抖擻,大聲應道:「弟子在。」

「既應允了你這一事,那你可要好好看著,過兩日,我再親自驗收你劍法。」

肇清突然聽聞此言,知道是有幸讓陵越教導,自是欣喜交加,連腰桿似乎都更挺直了些,神色間不免帶上欣喜,他朗聲答道:「是。」

自然不是單調地將所有劍術依樣畫葫蘆地演練一次那樣簡單,而是以天墉城的劍法來一場比劃,只能使出門派內的招式,違者便是犯規,這樣的一個比試尋常可見,肇清提起這樣一個要求也是情有可原。

而正是因為這樣一番話,才有了此時陵越與百里屠蘇展劍台上比試過招的一幕,陵越與百里屠蘇果真依言,將所有天墉城弟子的入門劍法通通演示過了一次。

陵越三道劍影凝成一股劍氣,斜劍劈出,而凌厲劍鋒未到,只見百里屠蘇挽了一個劍花,劍尖挑出了一個晦字,直直衝破陵越劍氣,霸道而威猛,縱使來往之間不夾一絲內力,光憑兩道不相上下的氣力碰撞在一起,就足以激出了幾簇火花。

尚且都還只是天墉城入門時必修習的兩式劍招,卻已足夠讓石台下眾弟子目不轉睛,愣愣地看著幾個閃避縱身之後,又穩穩站立在兩端的人。

天墉城劍法在實不在虛、在簡不在繁,故每一個攻勢或者守勢皆沒有什麼花花技巧,純粹地就是以靈氣和內力比拼,穩紮穩打習得的功夫。

兩人劍法同樣師承執劍長老,實力自然也在伯仲之間不相上下,更何況此番只是為了操練一遍給台下弟子看,實在不需要催動過多內力,若是一個不慎傷及台下弟子,那便是得不償失。

更何況,陵越心中還記掛著紫胤真人一事,儘管與百里屠蘇之間的過招仍意猶未盡,可紫胤真人的命令卻是萬萬不可違逆。

陵越分神,瞥了百里屠蘇一眼,正好對上了他的視線,兩人默契一笑,雙雙收住了手中劍勢,不過剎那,先前那樣迅猛的劍氣如同未曾發出過一般,全都消散於徐徐吹來的風中。

台下才大夢初醒般,爆出了喝采。

陵越走了向前,站立於方形石台前端,「今日早課到此為止,你們才剛拜入天墉城門下,學習三才劍法與晦明劍法已是足夠,其餘的,日後等你們精進,自然會從其他長老處習得。」

他頓了頓,「萬萬不可躁進而為,天墉劍法求穩不求巧,莫要一時急躁,反而捨近求遠,事倍功半。」

最後,才在諸位弟子的齊聲應答中,偕同百里屠蘇下了石台。

 

早課結束後,陵越與百里屠蘇一同前往紫胤真人的祭劍閣。

日光移轉著,隨著他們走動的步伐,在兩人身後拉出了一道蜿蜒影子。

陵越落後百里屠蘇幾步,默默打量著前方那人的背影。

距離百里屠蘇當年回到天墉城解封,已經過了兩年時光。

陵越至今回想起那一段日子,仍然是心有餘悸。

就算不曾親眼見到過蓬萊的漫天業火,卻是曾經親自體驗過青龍鎮的淘天巨浪,體會過儘管耗盡全身力氣嘶吼至聲嘶力竭,也無法多救回一條人命的絕望。

也是那時,陵越才知道,妄想以一介凡人之力撼動天地,是多不自量力的一回事。

所幸,都已經過去了。

近來,興許是年歲漸長,只要看到百里屠蘇還安穩妥貼地伴在自己身側,陵越便已心滿意足,此生除求百里屠蘇平安順遂之外,已無旁的念想。

像是發現到身後的腳步聲緩了下來,百里屠蘇回過身,挑了挑眉,言語無聲中卻是在詢問著陵越是否有什麼異況。

他笑了笑,驅散腦中顯得有些雜亂的思緒,加快了腳步之後又往紫胤真人的住所前進。

明明是已經走過不下數千次的路途,可是,彷彿只要有身旁這個人的陪伴的話,那麼不管是多麼平凡無奇的場景,也都能覺出一股樂趣。

還未走近,已先看到一抹豔紅顏色守在祭劍閣前,遠遠看到相攜而來的陵越與百里屠蘇兩人,紅衣麗人微微幅了一下身子:「見過大公子、百里公子。」

那是紫胤真人的劍靈,陵越與百里屠蘇自是十分熟稔。

陵越朝著紅玉還了一禮:「紅玉姑娘。」本來還想多問一句不知師尊將自己與百里屠蘇叫來有何用意,但轉念一想既然紫胤真人有事告知,那麼待會也能知曉,故陵越也不多言,只是朝著祭劍閣裡頭看了一眼。

「主人已經在裡面等你們了,快去吧。」紅玉受紫胤真人之命,只是於祭劍閣外頭等著兩人,而今人已到,挪了一下步伐,示意兩人進屋。

陵越率先跨進了屋內,而百里屠蘇進屋後,突然又將視線朝後一瞥,只見一縷紅色輕煙倏地消散在屋外,彷彿從未有過誰曾在那裡停留一般,空空曠曠,唯一抹幾不可聞的香氣竄入了鼻腔,正是紅玉素來所喜愛的檀木香氣。

 

「拜見師尊。」陵越與百里屠蘇雙雙進屋,祭劍閣內牆上嵌著數百把的青鋒長劍,在竄入屋內的陽光照射下,並為收入鞘內的兵器正映出點點微光。

肅穆而寧靜的氛圍,似乎是祭劍閣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

如同祭劍閣的主人一般,總是那樣的清冷孤傲,融不進這俗世紅塵,只留下幾縷淡薄輕煙,縹緲在這個世間。

紫胤真人背對著兩人,微微仰起頭,審視的目光掃過牆上長劍,也不知那霜白的眉睫中流轉著什麼情緒,最後才緩緩地轉過了身。

「你們來了。」與那銀雪似的白髮不同,百年歲月的流逝並未在仙人的臉龐上留下時間斑駁的痕跡,唯有眉梢眼角處偶爾流露出的滄桑,才略略看得出這樣一位出塵的劍中仙人,原來已在這個世間流連了數百年。

朝著紫胤真人抱拳作揖,禮畢後,陵越往前跨出了一步。

「不知師尊喚我與師弟前來所為何事?」

紫胤真人盯著眼前已然是個翩翩少年,不再是多年之前一把劍還拿得雙手顫抖的孩童,語氣中也不免帶著幾分欣慰,「再過一年,你與屠蘇即將接任天墉城掌門與執劍長老一位。」

「是,日前涵素掌門已與弟子商討過這一事。」陵越恭謹地回答著。

「你有什麼打算?」

「涵素掌門與弟子說起,希望弟子可以多加接觸門派中事務,以便屆時不會顯得生疏。」陵越如實以告,「不知師尊覺得如何?」

「為師想著,門派中事務,數年前你便已多有涉獵,想來就算執掌大位,也不會太過陌生。」紫胤真人背著雙手,越過了不發一言的百里屠蘇身邊,走到了窗前,透過木格子窗框,似是在凝望著遠方雲舒雲捲。

「還請師尊示下。」

「你與你屠蘇師弟,下山歷練一年吧。」

「這……」

「屠蘇先前,雖是罔顧門規,擅逃出山,儘管鑄下大錯,卻終究情有可原,甚至是平息了一場即將落下的浩劫。」

「弟子不比屠蘇師弟果敢堅毅,實屬慚愧。」陵越眉眼低垂,像是也想到了兩年前自己未曾參與其中的那一些事,語氣中參雜了點遺憾。

「故此,為師希望你與百里屠蘇能夠一同下山歷練歷練,多長些見識總是好的。」他沉吟片刻,復又開口:「況且,若待到日後,你當真執掌門派,怕是也沒有那麼多時間能夠下山。」

「我會親自去向掌門秉告此事,你無須擔心。」

轉過了身,這次朝著那名沉默的少年發話:「屠蘇,你意下如何?」

百里屠蘇拱手抱拳,朗聲開口:「弟子同師兄一般,但憑師尊指示。」

從來是嚴如寒霜的眉目間,此刻透出了一點柔和,宛如是融了凍雪的三月春陽,儘管倏忽即逝,百里屠蘇卻是看得明白。

「縱你先前萬般經歷,但要切記,此番下山,你仍是天墉城弟子,莫要如以往一般莽撞行事,遇見兇險還未三思便貿然行動。」

「弟子明白。」百里屠蘇點了點頭。

「下山之後,諸事多加照應即是。」紫胤真人望向陵越。

「弟子自當聽從。」陵越同樣也表示明白。

「那麼,無事你們就先離開吧,收拾收拾行裝,莫要耽誤行程。」

兩人齊聲開口,「是。」同樣地又對紫胤真人行了一個禮,這才轉身離開。

 

走出了祭劍閣,已是日正當中。

回望祭劍閣一眼,只覺一向肅穆清幽的建築此刻在日光照射下更顯虛幻朦朧,陵越看了看走在身側的百里屠蘇一眼。

其實尚有些不明白怎麼紫胤真人突然就讓自己跟著百里屠蘇下山歷練。

儘管他不曾有過百里屠蘇那樣驚心動魄的經歷,可待在天墉城多年,單獨下山執行任務的時間也不短,若說單獨為了磨練自己而遣自己下山一年,說實話其實有些小題大作。

但紫胤真人向來步步都算的穩妥,或許是還有其他的用意在,只是自己尚未發覺罷了。

陵越心想著。

「這次遠行,師兄有想好要去哪兒麼?」察覺到陵越的目光,百里屠蘇先發了話。

他注意到從祭劍閣出來後,師兄便沒有再開口,還以為是有哪邊欠缺考慮的百里屠蘇對上了陵越的眼。

「這倒是沒有。」回過了神,陵越又想,興許是屠蘇師弟以往下山時曾經遊歷過許多地方,又正好是少年心性,而山下種種,自然是比這乏味無趣的天墉城還要熱鬧許多。未必也不是百里屠蘇想要在接任執劍長老一位之前再經歷一次過往快意江湖的感覺,這才向紫胤真人提出來的要求也不一定。

若真是如此,那麼一切就都情有可原。

「屠蘇師弟此番下山,有想去哪兒麼?」順著百里屠蘇的話鋒,陵越裝作無心一問。

「我想……再去一次以前曾經去過的地方……」他的聲調很輕,若不是陵越側耳,恐怕還聽不出百里屠蘇語調中的一絲赧意。

果然是百里屠蘇開始想念山下的生活了。

思及至此,陵越莞薾一笑。

「還有呢?」

「還想去見見那些,以前一同遊歷過的朋友。」

自從百里屠蘇回山後,陵越也有多次聽見對方口中提起到曾經的山下種種。

當然也包含了一同結伴的朋友們。

「不知師兄是否應允?」

「當無不可。」陵越發現,自從兩年前百里屠蘇回歸天墉城後,就逐漸多了一點少年的頑皮心性,雖然不可與其他活躍的弟子比擬,卻比以前老是冷著一張臉的模樣還要好上許多。

自是不會拒絕百里屠蘇的要求,甚至,他也有了想要一訪那些人的念頭。

除了劍靈紅玉之外,還有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曾經出現在百里屠蘇所敘述的故事中,而他正是對那些在旅途中幫助了百里屠蘇許多的旅伴有著好感,自會想要結識一番。

「多謝師兄。」

「你我之間,又何須言謝?」

「既然都已經決定好了目的,那麼我想也不要耽擱,你先回玄古居整整,待我向掌門還有芙蕖師妹說一聲後,在山門前等我吧。」

「是。」

陵越向來行動迅速,只要做好了決定,必是立刻執行,此時自然也不例外。

百里屠蘇看著背對著自己,往掌門處前行的陵越,墨黑色的瞳孔中流轉著幾絲晦澀不明的情緒,薄唇幾張,終究是沒有開口將話說出來。

他抬手,遮去了刺眼陽光,最後朝著與陵越相反的道路,往自己居住的玄古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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